第108章 是谁(二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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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扶住床栏杆,勉强稳住身子,才走过去扶君夫人。“郎中,我求求你,治好我家三儿,他是我家的命,我的命啊!”君夫人崩溃了,跪在郎中面前,捶着胸口疯了一样地拉着他。郎中吓了一跳,赶忙躲到旁边,“夫人可折煞我这糊口的老头儿了,实在是医术有限,夫人还是另请名医过来看看吧。”

我拉着她,“夫人,快起来,少爷那样都回来了,能好,肯定能好。夫人,您快起来。”君夫人全身似泥,哭倒在地上。我和待蕉把她扶上床,自己抹了把眼睛,让人把全扬州城有名无名的大夫都挨个儿请来吧!

郎中一个个地来,一个个地走,说的话都差不多。林先生早来了,也听了郎中的说法,每走一个郎中,他也摇头叹息一阵儿。

一整天,我滴水未进,送走最后一个郎中,我把君夫人劝回去,自己瘫坐在椅子上。

“姑娘辛苦了,少爷的事全靠姑娘撑着。”林先生坐在我对面,“不管怎么说,少爷总算是回来了,还是应该恭喜姑娘。”

我动了动嘴角,算是笑了笑,“总算回来了。”我喃喃地说,“却是这样回来的。”我再也忍不住了,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。林先生没有劝我,只在一旁叹气。哭了一阵儿,我觉得心里清爽了些,好似又有了力气,抬头叫了侍槐,“忙了一天没来得及问,你是怎么看见少爷的?”

侍槐形容枯槁地站在门口,眼神散乱,不像人样儿了,“早上我正准备起来,家丁跑过来,说他们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有扇门板,是少爷,于是赶紧来报信儿。我撒脚跑过去,他们已经抬着往里走了,一看,还真是咱少爷。”侍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,“可是咱少爷……”

我又哭了,尽管我们都接受了君闻书死的结果,但他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君府,对我们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。在我心里,君闻书是活的,是活的呀,不是这样的,不是这样的……

我没工夫深究到底是谁、为什么把君闻书送回来。眼前,他的生死占据了我的大脑和精力。林先生安慰了我一阵儿就走了,我一个人守着君闻书。

他气息微弱,我撬开他的嘴,灌了点儿米汤。他能下咽,就是很勉强,一次吃的不多,我便隔一会儿喂他一些。喂多少次我都不嫌麻烦,我相信人是铁饭是钢,他多吃些,就会好得快些。衣服早给他换过了,但头发还是很脏,我用温湿的毛巾轻轻搓揉他的头发,给他润湿手,小心地剔着指甲。不敢给他擦身子,怕他受凉。我想让他干干净净地躺着,他一向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。

君闻书,醒来吧。你爹死了,你姐死了,你要是再醒不过来,你娘真的要崩溃了,老人不应该受到这种打击。醒了吧,醒了吧,我们还在书房聊天,吃那些豆腐包,互相比赛背书,一起看圆珠湖的荷叶。你不是说了吗,荷者,合也。醒了吧,你忘了你要我等你回来,还说要给我带临安城的好玩意儿,你就这样回来的吗?你这个浑蛋!醒了吧,醒了吧……

心里乱,躺也躺不住,我索性爬起来洗他的衣服,一掏袖兜,一块石头掉了出来。我摸起来一看,是个胖乎乎的盘腿坐着的小童子,肥嘟嘟的腮帮子,弯弯的双眼,双下巴,戴着项圈,衣服褶子栩栩如生。我摩挲着,感觉下面有字,倒过来一看,原来是个印。两行古篆刻在底座上,仔细辨认: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
我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了。

冬日的阳光里,扬州街头,他小声说:“我想和你手拉手走。”车中,我在哭,他握着我的手说,“我知道你难,我也难,我们就手拉手,互相扶着走过去,好么?”,榻上,他握着我的手,“若是有下一辈子,希望我不是君闻书,希望我能认出你,多冷,我们都不怕。”……

我抓着印,小声哭了起来。你追了我这些年,我也追了别人这些年,你和我,是谁的错?你若不是君家儿,我若不是君家奴,我们或许会在一起。但是,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。你苦苦地为我留了一个侧室的位置,可我……

我号啕大哭。

谁在等你,你在等着谁;谁在等我,我在等着谁;谁在爱你,你在爱着谁;谁在爱我,我在……爱着谁。这世间的爱情,谁能说得清?

幽暗的灯光下,君闻书无意识地躺着,我把印放在他手心里,掰着他的手指头握紧,流了一夜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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