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受制(一)(2 / 2)
他吹了声口哨,“人说怀了孩子不能吃虾,腿多,生出来的孩子闹。我不怕,咱杨家的孩子就是得闹,闹了才有出息,那么木讷干吗。来,吃,使劲儿吃!”他笑嘻嘻地又剥了一只虾递给我。
唧唧歪歪的,有完没完!
“哈哈,明年就是咱三个人过年啦,不,五个,还有我爹我娘。”
什么咱们咱们的!我不做声地继续吃。
“司杏,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发纸?”他一边擦着手一边问。
“不。”
“发吧发吧,你总得下厨打个糕,做做样子就行。你也是主母了,这些事总得做做。”
我不吭声地吃完饭便回房了。
整座明州城都是爆竹声,我黑着灯坐在床上,看着那遥远的烟火——他们很远,离我很远。脑子空空的,一切都和我没了关系,我能活动的范围就是这么小小的一间院落,还有人跟在后面不停地说着,“少爷说……”这地方像坟墓,逼得我什么也不敢想。肚里的孩子动了,我轻轻地拍了拍他,“小家伙,闹腾什么,听见鞭炮声了?明年就该出来喽,出来和妈妈过年啊。”我的泪下来了,往后的日子便是这样的?
春天来了,我大腹便便的哪儿也去不了,天天只坐在窗前看柳眉儿泛黄,然后吐出小叶子,再长大长长,变成一树青翠。春天真是好时候,应该春衫单薄,应该心情爽朗,应该满怀希望,可惜我只能坐在屋子里,看着春天的变化。
杨家的花园也很有特点——富丽,大气。看得出来杨骋风并不是特别爱花之人,园里都是些名贵花卉,我叫不上名儿来,好看是好看,只是根本看不出主人的喜好。我猜想,若不是监视我,他一年也不会去园子里几次——标准的官家子弟啊,只是怎么就盯上我这丫鬟了?春天到了,含笑也该开花了,可杨家花园里没有,不知琅声苑的那株含笑如今怎样了——我一想到这儿,赶忙把心思转移,不敢再想下去。
我偶尔也会想到荸荠,便觉得心里很温暖,但是感觉很淡很淡了,仿佛他是多年前的醇酒,温暖而清淡。我想起他,就像想起了好朋友,让我牵挂。三次去到湖州的一切都封在我心里,谁也动不了,他离我远去了,是另外一个世界了。他们都在另外一个世界了,物是人非,我身陷在这座深院里,哪天真有幸逃脱,生命的轨迹也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。
可惜明年花正好,知与谁同?更何况,今年花不好,明年的,更不敢想。
八个月了,我的身子愈发沉重,晚上睡觉觉得腰有点儿挺不住,和翠环要了枕头垫在腰后,不想杨骋风一上床就抽走了。
我忍着厌烦没有说话,他靠了过来,“是不是要些东西倚着?靠着我吧。”
我不理他,也不动。
“司杏,”他慢慢地说,“我知道你恨我,可都现在了,你就放一放吧。真的,我对你是真的,我敢把心挖出来给你看。别折腾自己了,我再不好也是孩子他爹,你就放过自己吧。”
我继续冷漠,放过自己?和绑架强奸自己的人在一起言笑调情,我还没修炼到那种程度。
我心如死灰地熬着,天天数着日子,终于熬到了生产。
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生日又叫母难日了,确实是母亲受难的日子。那种生死之间挣扎的痛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。我生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,当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后,觉得整个人都空了。我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,然后睡了过去。
这一觉睡得真沉,什么也没想,就是睡,像累了几个世纪,今天终于睡着了。
累,我累,我在梦里也是这种感觉。
累,我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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