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第五十一章（2 / 2）

杨戬淡淡一笑，恭顺应了声是，然后拿起案上的酒杯喝了一口，眸中倒多了几分寒意。

敖闰也拿了另一只酒杯慢慢品着。

杨戬放下手中的酒杯，郑重向龙王施礼道：“小婿还没来得及谢过岳父大人，若不是岳父大人让南郡河神提前报信，又及时赶到瑶池，自怕小婿这次没有那么容易过关，这司法天神的位子也保不住了。”

敖闰微微一笑，只拿着酒杯把玩着，缓缓道：“老龙是及时赶到瑶池没错，可那南郡河神，”他含笑看着杨戬道，“却不是我安排的。”

杨戬闻言一怔，看着龙王含笑的眼睛，突然间明白了什么，心神剧震，声音不由有些发颤：“岳父大人，您是说……是……”那名字在心中转了千百遍，临到嘴边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，只怕一开口，那梦便被惊醒了，他眼底泛了潮。

敖闰微微笑着，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慈爱，他温然颔首道：“三界都道懿德公主生性聪慧，可又有几人真正明白那聪慧的本来含义？想你上任以后，行事一向沉稳，唯有此事动静过大，容易让人找出纰漏，所以，今日之局，其实早在三百多年前便已布下了。”

杨戬猛然闭上了眼睛，只扣紧了右腕：寸心……

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在地。

敖闰无声地叹息一声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温然道：“孩子，不要难过。寸心你是知道的，她从不在乎神位，也不在乎百年之后是否还有人记得。她最放心不下的，始终只有你一个。此次你做得极好，没有辜负她的期望。”

杨戬凄然一笑，缓缓张开了眼睛，哑声回道：“是。”

敖闰不忍见他难过，故意岔开了话问道：“此次天奴那小人拿了南郡城隍的证言出来时，你为何不反对？要知道那毕竟是一人之言，即便有郡志，也算不上铁板钉钉的证据。”

杨戬微微摇头回道：“南郡城隍虽然胆小怕事，可为人还算正直，对百姓也爱护有加，今日若小婿贸然反对，只怕天奴今日所受的惩罚便会落在他的身上了，甚至会更重一些。小婿又何必将自己所做之事让无辜之人代为受过？”

敖闰抚须赞道：“不错，有所为有所不为乃君子之道，难得孩子你危机时刻也不愿累及无辜，果真担得起昭惠显圣二郎真君的名号。”

杨戬苦涩地笑笑，拿了案上的杯子，一口饮尽杯中之酒。

敖闰提了酒壶重新为他斟满酒杯，继续道：“其实五行中，水是善权谋的。然而，身为水灵之首的懿德公主，却绝少有人认为她是谋士，你可知为何？”

杨戬轻轻一笑，眸中思念尤甚，他缓缓回道：“寸心并非不懂权术，她只是不屑玩弄权术罢了。”

敖闰呵呵而笑，却摇头道：“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。更重要的是，在没有遇到值得她辅佐的人之前，隐忍也是一种权术。倘若她如今还在世，想必大家看到的，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的敖寸心了。”

杨戬脑海里不由浮现了那流光溢彩的秋水明眸，唇边不觉含了温暖的笑意，他颔首叹道：“是啊！”

敖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道：“所以这权术，真君大人却是一定要懂的，再出像南郡这样的事，便没有第二个粉玉螺可以解围了。”

杨戬心下一凛，认真点头道：“是。”

敖闰有些心疼地看着他：“司法天神这个位子，看起来权势滔天、风光无限，可对有些人来说，它更像一种责任和枷锁。为了这份责任，有时候不得不做出痛苦的选择。孩子，你可还有这样的心理准备？”

杨戬看着那来自长者的关切和心疼，眼中渐渐有了坚毅之色，他沉声点头道：“是，我有。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，脸上现了尊敬之意，对龙王道：“其实杨戬如今经历的这些，岳父大人早就在经历，身在其中才明白，岳父大人当年有多么的不容易。”

敖闰苦笑着缓缓摇了摇头：“我宁愿你不要太懂。让寸心这孩子受那锁魂钉之刑一直是横在老龙心中的一桩憾事，若不是你护了她千年，只怕老龙也日日活在愧疚之中。有时候亲情和大义，无论怎么选，都将是无尽的痛苦，而自己的身份，却注定了只有一种选择。寸心这孩子懂事，从来没有怨过我这个当父王的。而我这个父王能做的，也只有这些了。”

杨戬眼中带了些宽解之意：“岳父大人……”

敖闰打起了精神摆手笑道：“如今你是司法天神，又早与寸心解除了婚姻，倒也方便了你我翁婿二人来往，孩子你记着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，西海都是你可以回来的家。受委屈了、难过了，尽管来找我，能巴结真君大人，老龙可是求之不得啊！”

杨戬不由失笑，眼中带了孺慕之色，认真施礼道：“小婿记住了。”

敖闰又想起一事，从怀中拿出一物事递给了杨戬：“我想，如今的你比我更需要它。”

杨戬忙接了过来，再看时，却是一枚雪玉螺，看到这熟悉的颜色，他眼眶不由又泛了红：“岳父大人……”

敖闰笑眯眯地附耳教了他一句法诀，然后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肩：“先试试。”

杨戬不明所以地恭敬应了，拿了雪玉螺默念法诀，却见一道白光闪过，空中渐渐现了一名女子的轮廓。

杨戬不由“啊”了一声，霍然起身，只定定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，眼底泛了泪，他喃喃唤道：“寸心……”

敖闰只在一旁含笑看着叮嘱道：“这雪玉螺可别被人发现了，要是再被砸了，可就真没了。”

杨戬神情似哭又似要笑，只小心翼翼捧了雪玉螺向龙王施礼道：“多谢岳父大人。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半空那翩翩起舞的身影。

敖闰笑笑，洒然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大帐，留他一人独在帐中。

梅山兄弟、哮天犬与左白见龙王出来，忙迎上前来。敖闰看着众人，微微一笑，只道：“让真君大人一个人待一会儿罢。”

梅山三兄弟齐声应了，哮天犬却斜眼看了龙王，表情有些恶狠狠的。

敖闰只作不见，快经过他身边时，突然问道：“你看起来很想咬我？”

哮天犬被人看穿了颇有些讪讪，下意识地否认道：“没，没有啊！”

敖闰抚须呵呵笑道：“最好没有，否则老龙这身鳞甲可是很厚的。”

“啊？”哮天犬有些发懵：这西海龙王，和想象的不太一样？

龙王只是笑笑，拍了拍哮天犬的肩，施施然走了。

梅山老三姚显看着西海龙王的背影，带了些若有所思：“咱们这些年是不是一直看错了西海龙王？总以为他卖女求荣，胆小怕事，如今却觉得他与咱二爷有些相似，也并非咱们看到的那个样子。”

老五郭申也点头赞成道：“若不是他之前一直没和灌江口来往，此次南郡之危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化解。”

老六直健却看向杨戬所在的方向，眼底隐有忧色：二爷，这司法天神的代价真的值得么？

待杨戬出来时，众人明显感觉到他轻松了许多，倒也放下心来，便随杨戬回瑶池复命去了。

玉帝龙颜大悦，当即宣布道：“司法天神既掌管天条，那威严便不容侵犯，朕赐予二郎神仅次于王母的权力，若三界内有哪路不开眼的神仙胆敢得罪于他，他可以先斩后奏。”

众仙或惊惧、或羡慕、又或鄙夷，神色各异。

杨戬通通视而不见，只立在殿中沉声谢恩：“谢陛下。”

散朝后，自有一些神仙纷纷前来道贺，杨戬神色淡淡，一一应了，这才出得南天门。

南天门外清淡立了一位月华仙子。

杨戬神情未变，只上前行礼道：“仙子。”

月华仙子嫦娥眼神极淡，只道：“不知真君大人借了三公主之势得到的权力，是否心安理得？”

杨戬淡淡一笑，只回道：“是，杨戬如今的确想要守住这份权势。”

嫦娥冷冷笑道：“那嫦娥在这里祝大人心想事成了。”

杨戬对她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只作不觉，认真回道：“多谢仙子。”

嫦娥便不再多言，径自走了。

杨戬微微一笑，神色安然地朝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