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乱云渡(1 / 2)
第二章 | 乱云渡
冰魄射穿不死的生命,宿命的大幕下冰封雪盖。只是,永恒的长眠后能不能换回一季春暖花开??
一、乱云无觅处
世间光阴容易过,倏忽一晃,天气就已由夏转秋了。阳光清淡平和地普照,温度不再是炙烤的酷热,飒飒风声里已有了轻微的寒意。有些泛黄的叶子在风中脱离枝头,簌簌地打着旋儿,飘落在地。
正是午时,水影孑然独行,寂寞的脚步一点点地踩碎铺洒在地上的细碎阳光。这样没有方向的路她已走过了千万程,却仍然没有找到要去的地方,倦怠和绝望越来越沉重,她甚至怀疑,乱云渡也许根本就不是世间之所。若真是这样,她该去何处寻觅流火?
在岔道处,建着一座小巧精致的酒坊,淡黄色的幌子上迎风招展着三个黑丝绒绣成的字:杏林香。水影倦意沉沉,于是进去歇歇脚。
酒坊中生意极好,几乎是座无虚席,众人笑语喧哗,只有角落的一个座位空着。水影走过去,凭窗而坐,默默地出神。小二连忙上前招呼,水影一言不发地摆摆手,小二怏怏而退,还不时地回头看她,大惑不解。这神仙般的白衣女子既然不吃不喝,到这酒坊来干什么?
水影浑然不觉旁人的目光,自顾自地神游天外;相邻一桌的客人正在闲谈,只言片语飘进她的耳中。一个豪放的声音笑问道:“大哥,这一趟镖准备怎么走?”
“那还用说,当然得绕过乱云渡??”
“乱云渡!”一语入耳,轰然有如雷击。水影猛地回头,看着邻桌,那是几个江湖客模样的人,浓眉大眼,魁梧粗壮,腰间皆佩着刀剑,正肆无忌惮地豪饮。
水影略一思量,离座来到他们桌前。几人看到她过来,俱是一怔,停下杯筷,愣愣地看着她。
“请问各位,你们方才说到乱云渡,此地真有乱云渡吗?”
“是啊,乱云渡就在离此不远处,姑娘问这做甚?”一个身着蓝衫,气度不凡,方才被唤作大哥的人回过神来,连忙站起,赔笑答道。
水影点头,沉吟道:“不知各位能否带我前去一看?”众人面面相觑,那人笑道:“乱云渡可不是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,姑娘为何要去那里?”
“我??我有事要办,要??到那里找人!”水影低着头,嗫嚅着。
“找人?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,惊奇而疑惑。好半天,那人才问道:“姑娘,你可知乱云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”看到水影摇头,那人接口道,“乱云渡不是过河的渡口,而是一片死寂荒凉的碎石滩,连鸟儿都不从那里的天上飞过,就近方圆几里都不见人烟,我们这些保镖押货的,每每都要绕道而过。你竟要去那里找人?”
水影也颇感意外,但那黑影既然约她去乱云渡,应该不是诳她。现在好容易有了线索,岂能轻易放弃。她犹豫片刻,决然道:“我和人约好了在乱云渡有事相谈,烦请各位带我走一趟吧。”
那人不说话,上下打量她一番,才开口道:“姑娘若执意要去,就请先回座相候,待我和弟兄们商量商量。”
水影无奈,只得回到自己桌前坐下。那些人则在一旁窃窃低语,不时有人回头看她一眼,目光游移闪烁。水影也不在意他们异样的眼神,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商量出个结果。
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光景,那蓝衫人才施施然来到水影桌前,面沉如水,低声道:“姑娘,可否移步到外面说话?”水影点头,随众人出了酒坊,来到不远处的一片枣林中。蓝衫人还未开口,他身旁一个蓄着浓密络腮胡的大汉斜睨着水影,冷笑道:“年纪轻轻的姑娘家,做什么不好,偏要做强盗!”
“做强盗?”水影疑惑,不解他话里的意思。
“你若不是强盗,为何我们刚一说要绕道乱云渡,你就说要到乱云渡去?分明是看到我们保的这趟镖重。你是跟乱云渡的强盗约好了吧?把我们引去,你能分得多少?”
“你??”水影想不到自己竟被人当作强盗,又惊又怒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蓝衫人见她脸色突变,默然无语,以为她是默认,向同伴使个眼色,一众人迅速散开,将她团团围住,每人的手都摸向了各自的兵器。
水影定下神来,看着包围她的人们,不禁气往上涌,也不想解释,傲然道:“就算我是强盗,那又如何?你们能将我怎样?我若是一定要让你们带我去乱云渡,你们又能怎样?”
蓝衫人一怔,又将面前这美丽纤柔的女子仔细打量一番,实在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异之处,这才冷哼一声,“唰”地回手抽出腰间的镔铁双刀,阴笑道:“姑娘说话好大的口气,可惜我们这些闯江湖的,不是被吓大的,你问我们能怎样,现在我就来告诉你!”
说话间,森寒的刀光已如飞雪般层层卷来,森寒的杀意将枝头休憩的鸟儿惊得扑棱棱掠起,仓皇地飞向远方。水影不闪不避,在匹练般的光晕中盈盈而立,唇边一抹轻嘲的浅笑,撕裂的刀风只是鼓荡起她的长袖及额前的发丝,却丝毫碰触不到她的身体。
转眼间,一套雷霆万钧的“惊云刀法”已堪堪使完,水影仍是浑不在意,笑意盈然。蓝衫人则是神色惊惶,额上已渗出密密的汗珠,刀势也渐渐沉重起来。围堵水影的众人见此情形,面面相觑。那蓝衫人名叫李名浩,号称“不败神刀”,江湖上也有极响的名头,双刀之下极少有人能够抵挡,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怪事,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也不躲闪,竟然在凌厉的刀光中毫发无伤。
这些镖客整日在江湖上打拼,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,见此形势,只当是运气不好,撞着了硬茬,急忙齐拥而上,一时间,原本寂静的枣林中吼声震天,杀气纵横,刀枪剑戟各色兵器交缠如网,凌空飞舞。
水影伫立在透明的屏蔽之中,静静看着那些红了眼睛的汉子,拼命却无能为力,俗人凡铁能奈她何?只是让她觉得厌烦而已。
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,情形依然没有改变,众人也觉有些不对,只是不敢停手。江湖上一旦发生争斗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,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之势,他们惊恐异常,却又不敢停住攻势,只能勉力支撑。
水影没心思和他们这样耗下去,手腕轻扬,纤美的指尖缓缓点出,蜻蜓点水般轻柔飘忽,似乎毫不着力。那群镖客却觉得犀利的剑锋破空袭来,温热的空气霎时凛冽如冬,无形的重压排山倒海,全身有如割裂般的疼痛,软弱无力,“当啷啷”一阵响,原本紧握在手的兵器纷纷落地,人也无力立足,呻吟着,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。
“你??你想怎样?”李名浩恶狠狠地瞪着水影,嘶哑着喉咙问道,心里却自认倒霉,眼前这女子一定不是人,非妖即魔,看来镖是保不住了,或许连自己和兄弟们,都得成了这妖怪的口中食。
“我?我只想让你们带我去乱云渡而已,是你们不由分说,上来就动手的呀!”水影看着他们眼底闪烁的惧意,不禁心生恻隐,柔声道,“我真的并无恶意,也不愿伤人。你们若是不信,可以先把镖押在这里,带我去乱云渡之后,再回来押镖走路,如何?”
李名浩挣扎着起身,苦笑道:“姑娘既然执意要去那里,我们还有何话说?”他回头招呼那络腮胡子,“你我陪着这位姑娘走一趟吧,其余的兄弟们守着镖车,等我们回来。”
他二人垂首无言,在前引路,水影尾随其后。三人一路行来,出了闹市,人烟田舍渐渐稀少,愈往前行,越发荒凉。走了大半天的光景,三人来到一大片渺无人迹的碎石滩,李名浩抬手一指:“喏,这里就是乱云渡!”
“这里?”水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前面不远处歪斜着一块残损破败的石碑,上面果然刻着三个黑色的篆字:乱云渡。
水影看着那块石碑,紧紧蹙眉,然后转眼远眺。这一片碎石滩竟似望不到尽头,哪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。她不信这里会是那黑影的老巢。“此地只有这一个乱云渡吗?”她回头问两个向导。
“姑娘真会说笑,不只是此地,方圆千里之内,也只有这一个乱云渡。”李名浩苦着脸,拧着眉,却又不得不装出笑容,“姑娘说过带到了就让我们回去,我们现在??”
“你们走吧,麻烦了。”水影挥了挥手,继续看着石碑,怔了许久,似乎想起了什么,忙扶起石碑,向左右旋转,无奈那石头却纹丝不动,看来不是机关。她沮丧地放弃努力,转过身来,那二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。
她踩着崎岖的碎石,彷徨四顾,周围寂静得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和心跳。她忍不住放声高呼道:“你在哪儿?你让我到乱云渡来,我来了!你快出来,把流火还给我!”她一遍遍地呼喊,可是没有人回答,更没有人出现。只有如血的夕阳在她凄凉的喊声中徐徐沉落。天色愈来愈暗,夜色渐渐将天地融在一起。寒意凄恻,彻底的绝望像潮水蔓延,慢慢地淹没水影,让她在刻骨的寒冷中窒息。
秋风瑟瑟,鼓荡着水影的衣襟。淡素的白衣在夜色中猎猎飘舞,衬着她飞扬的发丝和寒水双瞳,是触目惊心的凄冷。无星无月的夜,黑丝绒的天幕上凝着沉郁的阴云,水影在这阴云下跌跌撞撞地前行,漫无方向,离开了这里又去哪里?她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她终于走出了那片荒凉的碎石滩,凌乱的脚步踏上了一条绵绵的羊肠小路,却不知有一双比星光更寒冷明亮的眼睛在身后注视。
二、秋山琴音袅
东方的天际缓慢地露出一线灰白,朦胧的,然后渐渐泛起绚烂的霞,幻彩的光线惊艳明丽,炫人眼目。早起的鸟儿精心梳理好美丽的羽毛,在枝头扑棱棱振翅,欢快地啁啾鸣唱。阳光轻轻探出酒红色的脸庞,慵懒地攀上天边,温暖的笑靥晒干了树枝花蕾上清冷的露珠。
而对这美景,水影却视若无睹,她失神的眼里看到的都只是荒芜的空白。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乱云渡,竟是一片无人的死地。那黑影骗了她,他劫走了流火,然后告诉她一个无处寻觅的所在。
沉香山,是此地的名山,玲珑秀丽,山势和缓,并不以险峻巍峨著称,倾倒观者的,是山上的枫树。从山脚起,一路蜿蜒而上,目光所及,尽是挺拔苍翠的枫树,一片广袤的枫林,几乎铺满整个山巅。春夏犹可,一到金风乍起的秋天,满树的绿叶一点点被秋色染红,整座山便似一点点被火焰包围。到得深秋时节,远远望去,沉香山便是一团金红色的火烧云,灼灼其华,几乎烫伤了人们的眼睛。
于是,重阳前后,登山赏枫,便成了此处风雅之士每年热衷的怡情乐事。公子佳人,衣香鬓影,吟诗作对笑语欢言之声,在山路间枫林中轻漫荡漾。
水影也随着人流上了沉香山,她根本不知要去哪里,只是被机械的脚步带到了这里,她走在快乐谈笑的人群间,麻木不仁,像一个被看不见的丝线遥遥操控的可怜木偶。
一路行来,渐渐到了山巅,满眼尽是灼灼的烈艳,经霜的叶,红于二月的花。人人皆是惊叹赞赏,水影竟也像从梦魇中苏醒般有了感应,但唤醒她的不是眼前的美景,而是一阵隐约恍惚的琴音。
琴声传来的方向是枫林深处,清淡空灵,不沾丝毫的烟火气,纤细如丝却连绵不断。水影伫立着,静静听了一刻,竟如醍醐灌顶般清心静神,所有的伤痛绝望、愤怒惶恐都在此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,心中如被雨露洗过的天空,一片澄澈清明。水影木然僵硬的脸色渐渐柔和,嘴角牵动,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,不禁循着乐音,步入那片火焰簇簇的枫林。
越往前行,琴音越发清晰,婉转幽然,如山间潺潺的泉。水影听得出神,不知不觉中,已走到了枫林的尽头。前面是一片芳草地,虽然已是深秋,草色却翠绿欲滴,浓浓的绿在这满山的艳艳映衬下,翠玉般明澈透亮,让人莫名的欢喜。
操琴的人出现在水影眼前,是一位窈窕纤柔的女子,正值妙龄韶华,着一袭浅紫的长裙,宽大的裙袂盈盈展开,铺在青碧的草地上。玉颈低垂,乌黑亮泽的秀发半披在肩头,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,绿翠的坠子在风中轻轻地晃动。一具式样古雅精致的瑶琴放在她的膝头,拨弦的手晶莹玉润,纤秀柔美。轻弹款按间,曼妙乐音便如溪流,淙淙潺潺从指间流出,沁人心脾。
水影不敢扰了这样绝美的风景,缄默无语,安静地聆听。那女子也没有觉察有人在身边,全部身心投注在指间弦上,仿佛已被自己的琴声陶醉,浑然忘我。她身后侍立的小丫鬟乌溜溜的眼珠一转,早瞥见了水影,只是不敢搅了主人的雅兴,一声不吱,偷偷打量着她,抿着嘴儿轻笑。
一曲弹罢,袅袅的余音还未散去,小丫鬟已急不可耐地笑嚷道:“小姐,你的琴弹得越发好了,你看,这位姑娘站在这儿,听了好半天了。”那女子闻得此言,连忙抬头,水影这才看见她的容颜,心中竟有些微的妒意。这女子竟美得不染尘俗,面如芙蓉眉如柳,笑意盈盈,吹弹得破的玉色肌肤映出淡淡的红晕,眼神安然清澄,如平静的湖水。
她看到水影,微微一怔,连忙放下膝上的琴,起身敛衽施礼,含笑道:“方才弹琴入神,不知姑娘在侧,多有失礼,勿怪。”
水影忙伸手相扶,还礼道:“是我失礼才是,听到琴声美妙就擅自闯来,只怕扰了姑娘的清兴。”
女子目光流转,轻笑道:“哪里!上山时走得累了,在此歇息,胡乱弹了一曲,解闷罢了,谁知姑娘竟是知音,我欢喜还来不及呢。”她说着拉起水影的手,“今日在此遇见,便是有缘,请教姑娘芳名。”
见这美丽多才的女子如此亲切平和,水影也有淡淡的喜悦,便顺口说了名字。女子展颜道:“我叫雀明。”
“雀明?”水影唤道,心中忽然有种异样,却又说不出是什么,于是笑道,“好名字。”
“你的名字也很好呀!”雀明拉着她席地而坐,捧过琴来,“你若是喜欢,我就再弹一曲,以酬知己。”
琴声又起,清越明快,色彩亮泽,带着在阳光下翩然起舞的自由和喜悦。水影听着,却不禁黯然神伤。她无法像弹琴的女子一样简单快乐,流火还没有找到,也许永远不能找回了。没有流火,她将怎样面对以后的劫难。那个诡秘的黑影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要骗她?后面还筹划着怎样的阴谋?
琴音飘袅,轻抚着水影的困惑忧伤,让她想起了遥远的昆山,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。若是她回不去了,他也会等下去,直到耗尽漫长的生命。
“你哭了!”不知何时,乐声已止,雀明按住琴弦,惊异地望着她。
水影拭去眼角的泪珠,勉强一笑,“没什么。只是你的琴声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。”
“你的朋友也精通琴技?”雀明轻轻地拨着弦,问道。
“嗯。不过,他的箫吹得更好。在他吹箫的时候,常有凤凰在他身边起舞。”水影茫茫然望着远方,像是说给她听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“凤凰?”雀明明净的双眸满是疑惑,“那不是传说中的神鸟吗?你见过凤凰?”水影这才察觉失言,懊悔怎么能把这些往事说与凡人,她一时语塞,不知该如何解释。
看到她的尴尬,雀明善意地笑了:“古书上说,从前有一个叫作萧史的人,极善吹箫,在凤楼上临月吹箫,引来紫凤。然后乘凤而去,飞升成仙了。书上既这样写,可见绝技真能引来神物。可惜我无缘听到如此绝妙的音律。”
她看着水影,轻声道:“我看你不仅是想起了朋友,好像还有很多的伤心事,可以告诉我吗?也许我可以帮你。”雀明的善良和诚恳让水影感到安慰,她真的很想对她倾诉,可是千头万绪拧成一团乱麻,连她自己都理不清,弄不明。再说,她们属于不同的世界,她的事,即使说出来,雀明如何能信?
“我??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被人劫去了,也许再也找不回了。”犹豫许久,水影终于说出一句雀明能听懂、能相信的话。
雀明点头,思量半晌方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报官?”水影哭笑不得,到底是凡世中的女子,想到的解决方式合理合法,却毫无作用。她低头苦笑:“报官没有用。劫我东西之人和我约好在乱云渡相见,了结此事。可我到了那里却没有见到他,现在我也不知该怎么办。”
“乱云渡!”雀明忽然失口惊呼,满脸惶恐之色,“你去了那里?那地方没有人敢去的,那里有??”她慌张地伸手掩口,不敢再说下去。
雀明的惊恐和欲言又止,仿佛是无边的黑暗中突然闪出的一丝火光,重新点燃了水影的希望。“那里有什么?”水影一把抓住她,急迫地追问。
“那里有??”雀明被抓疼了,挣脱开水影的手,怯怯地道,“那里有一个怪物,会吃人的!”她怕水影不信,认真地加重语气,“听长辈们相传,很久很久以前,那里是一条很大的河,许多人家依河而居,日子过得美满富足。可是就在一夜之间,天降横祸,那条大河居然彻底干涸成了一片乱石滩,临岸而居的人全都死了。那块刻着乱云渡三字的石碑也是在当夜竖立起来的,人们都说那下面住着一个法力无边的怪物,就是它让河水干涸,杀死了河边的居民。从那以后,再没有人敢到那里去了。”
“是这样啊。”水影低下头,暗自忖度,能造成这样巨大灾难的,绝不是一般的妖邪,但是她相信那黑影有这样的能力。看来他的确就在乱云渡,只是潜藏得太过隐匿。而那块神秘出现并导致众生罹难的石碑,必定就是机关入口,只要找到开启它的方法,就能找到那个黑影,拿回流火。
水影想着,嘴角慢慢泛起欣喜的笑,尽管前途凶险多舛,但总算是峰回路转,柳暗花明,又有了一丝希望。她深吸一口气,起身笑道:“今日遇见你,真是受益匪浅。希望日后还能有缘相聚,我还有事要办,先走一步了。”雀明默然,凝神注视着她,剪水双瞳流转异样的光彩。水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,转身准备下山。
“你等等。”雀明从琴上取下三根弦递给水影,嫣然道,“今日初见,无以相赠,这三根琴弦送给你留作纪念吧。兴许,以后还有点用处。”
水影道谢接过,那琴弦竟不知是何物制成,入手绵软,轻若无物,在阳光下显得斑斓瑰丽。奇光异彩,全然不似凡世的俗物。水影顿生疑惑,重新审视面前娉婷清丽的女子,雀明正倚着一棵艳艳的枫树,迎向她的目光,笑意淡淡,在秋日恬静的阳光里,如一朵睡莲盈盈盛开。
水影凝视她许久,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,雀明无疑只是平凡的世间女子。她无暇多想,收起三根琴弦,转身下山,在回头的瞬间,却见雀明的手似有意若无意地在树干上轻轻敲了三下,眼底有异样的光划过,凄厉而狂热,似闪电般一闪而逝,却让水影心头悚然。
三、魂惊迷离境
水影下得山来,天色已近黄昏。山脚下三三两两,走着结伴同游、尽兴而归的人,他们说着,笑着,踏着夕阳归去。在纷纷扰扰的人潮里,穿梭着一些精致豪华的软轿车马,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所乘。其中一顶淡紫色的轻罗小轿似乎特别引人注目,尤其是那些衣履鲜明、清高自恃的风流少年,更是望着小轿,痴痴凝眸,渴望和艳羡藏也藏不住。
水影想着心事,默默独行,不经意地抬头,却见那紫绸的轿帘微微挑开,露出半张秀美动人的容颜,星眸流转,正巧和水影四目相对。
“雀明。”水影脱口唤道,很是欢喜,正想上前与她说几句话,雀明的目光却只是扫过她的脸,并未停留,也没有出声招呼,淡漠的表情就像是根本不认识她,只是草草地瞥了一眼路边的景色,就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轿帘,把路人的惊艳和水影的疑惑都挡在了外边。
水影站在路边,眼看着两个家丁打扮的青衣轿夫抬着轿子远去,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。如果是雀明,她怎么会对自己视而不见?可是那样绝美而特别的女子,自己怎么可能认错?
“请问,方才那顶轿子里是什么人?”水影百思不得其解,只好拦住一个过路人询问。
“哦,那是我们苏知府的掌上明珠,苏盈盈。她可是我们这一带最美丽的女子,而且琴棋书画,刺绣女红,样样精通,真是才貌双全??”
路人仍在眉飞色舞、滔滔不绝地介绍,水影的思绪却是一片混乱。苏盈盈,知府的千金,怎么会独自在山顶操琴?她为何要对自己隐匿名姓?刚才又为何装作根本不认识自己?她从袖中取出那三根琴弦,它们安静地躺在她的掌中,方才的奇异光彩已经收敛,与普通的琴弦别无二致。她怔怔地看着,猜测不出那女子的用意,她究竟是什么人?为什么要把这三根弦送给自己?真的只是纪念,还是别有深意?
诡异无解的疑问越来越多,水影也懒得再想下去,不管是祸是福,总是自己躲不开的命运。她轻叹一声,转身向来路走去,她要重返乱云渡,一定要揭开那里的秘密,一定要拿回流火。
午夜时分,水影又站在了那块石碑前面。眼前,就是那阴晦死气的碎石滩,一望无际,让人心寒胆战。这本是一个晴朗的夜晚,在来时的路上,深蓝的天幕悬着弯月,缀着繁星,阵阵微风轻拂,一派祥和温柔。可是乱云渡上方的苍穹却无星无月,翻滚着大团大团暗沉沉的云朵,充溢着剑拔弩张的诡异和阴寒。
水影深吸一口气,压下狂乱的心跳,蹲下身来,仔细研究那块石碑。她相信这里就是乱云渡的入口处,只要打开这处机关,就可以揭开所有的秘密。
石碑歪歪斜斜地立着,既推不倒也转不动,水影又拍又打,又敲又砸,用尽了她所能想出的所有方法,无奈那块一尺多高的石头还是安之若素地沉寂着。
天快亮了,水影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,紧锁双眉,愁云密布的眼里几乎滴下泪来。她呆呆地怔了许久,忽然眼睛一亮,随手拾起一块棱角锋锐如刀的碎石,用力挖掘着石碑下的土。
挖了一会儿,水影感觉似乎碰到了什么特别坚硬的东西,再也挖不动了。她丢下石块,用手慢慢拨去挖开的土层,很快,她就看到一块黑得发亮的怪异石头半嵌在底层的泥土中。
石头被水影小心翼翼地抠出,上面的石碑却仍然毫无反应。水影把玩摩挲着这异样的黑石,它浑圆闪亮,精致得就像一块硕大的宝石,这样美丽的石头为什么被深埋在石碑下面?它和这地方又有什么联系?
水影苦思冥想,不得要领。不知为何,她又想起了雀明,那神秘的女子,想起临别时她似乎不经意地在树干上的三下敲击,难道是她的暗示?
水影看看手中的黑石,再看看面前的石碑,思量着,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。她拿起黑石,在碑上所刻的“乱云渡”三字上各敲了一下。
二石相碰的清脆余音还未散去,水影感到脚下的地开始隐隐地震动,“轧轧轧轧”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,那一大片乱石滩竟整齐地向两旁裂开,像两扇巨大的门缓缓开启,迎接想要进入的人。
水影平静地看着地面打开,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,走进这地下的门,又会遇到什么?是否还能活着出来?她不敢想,却又忍不住去想。
地面停止了分裂,门已完全打开,在石碑的前面,有一排又窄又陡的阶梯悠长地伸展,直通幽暗的地下深处。水影伸手入怀,摸到了紫烟寒,它紧贴着她的心口,像无声的温暖抚慰,让她紧张的心神得以舒缓。水影踏上阶梯,逐级而下,地面在她头顶慢慢合拢,最后一丝光亮也被覆盖,无边的黑暗浪涛般汹涌而来,吞没水影的视线。
水影掏出了紫烟寒,可是这紫泥海底的灵珠却一点光也没有,沉沉的与这黑暗融成一体。水影也觉得呼吸困难,虚弱无力,这里似乎充溢着一股强大的邪气,压抑着一切的灵性和法力。
水影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了许久,总算走下了那道阶梯,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安心,她不禁加快了脚步。正走着,眼前猛地一亮,竟有灯火燃起。然后,灯光似星辰般接连亮起,灼灼地照耀前面的路。水影这才发现,自己原来正走在一条狭长的小路上,两旁的石壁上密集地布满一个个小小的孔洞,灯光就是从那里映出的。在不计其数的灯火映照下,这森严的石壁竟也有了融融暖意。
又行一程,前面出现一个转角,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,幽幽地立着一个人影,纤长黝黑的影子冰冷地铺在石板路上。水影的心骤然一紧,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,那里空荡荡的,她是失去了佩剑的剑仙,危机却近在眼前。
又走了几步,水影的脚步几乎踩到了地上映着的影子,她停住,思量着是应该越过这个转角,和他面对,还是就站在这里,等他出来。
她还没有做出决定,那暗沉的人影低哑地冷笑一声,含混地说了句什么,身形忽然暴起,从暗处扑出,一只白惨惨的手径直向水影脸上抓来。
水影退步避开,这才看清了来人,不禁脱口惊呼道:“月盈,怎么是你?”那人一击不中,也不再攻,施施然站在灯光下。一身殷艳的红衣,脸上两道血色伤疤交错划过,扭曲了她原本美好的容颜。她微仰着脸,目光寒冽如冰刀。赫然正是月盈,已经在平安集死去的尸魔月盈。水影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,这一惊非同小可,她怔怔望着面前的人,说不出话来。
许久,才有几个字从水影的舌尖艰涩沉重地吐出:“你??没有死?”
“你希望我死,对不对?可我偏偏不死,你能怎样?”月盈甜甜地笑着,眼前的杀意却更浓,“你杀了何守诚,我还没为他报仇,怎么能死!”
“不是??”水影的申辩还不及出口,一只白骨嶙嶙的手爪闪电般抓向她的左肩,水影忙向旁急闪,才堪堪躲过这一抓。月盈的长袖已缠住了水影的右手,用力回扯;水影立足不稳,踉跄着向她怀中跌去。月盈狞笑着,缓缓抬起手,指尖上惨淡的磷火燃烧着死亡的气息。
水影的身体已完全失控,眼见离月盈越来越近,月盈的手已凌空击下,破空之声凄厉地响在耳边。千钧一发之际,水影的脚步一错,竟堪堪地与月盈擦肩而过。
月盈没料到她有这一招,致命的一击竟落了空。一怔之间,水影已绕到了她的身后。裂帛之声刺耳响起,撕裂了薄绸的红袖,水影脱缚,反手一掌打在月盈的后心,月盈惨呼着,暗褐色的腥臭血液从口中喷出,她仆倒在地,所有的灯火竟在同时熄灭,然后重又燃起,就在这刹那的黑暗后,月盈竟蒸发似的消失不见了。
水影惊魂甫定地喘息着四下搜索,却再也寻不见月盈,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样。没有人,没有声音,只有水影自己的心跳,在这阴森诡异的寂静里,响得突兀而狂乱。
前面的路曲曲折折,没有尽头的漫长,既然已经到了这里,前进是没有选择的选择。水影咬紧嘴唇,继续前行。
又走过几个转角,月盈没有再出现,路的两旁仍是燃满灯火的灰色石壁,没有一扇可以开启的门户,也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。水影非常艰难地压抑住自己想要大声喊叫的冲动,现在她才明白,世上最可怕的事情,不是面对强大的敌手,而是在本该最危险的地方,遭遇到死亡一般的安静。就像大海行船,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暗礁重重,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触礁沉没。
水影的心弦越绷越紧,似乎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。这时,一阵特别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令人惊惶的死寂,是脚步声,在这坟墓般的地方除她之外还有人在走,而且这沉着的步伐是向这边而来的。
“终于来了。”水影低呼道,一触即发的紧张心理顿时松弛下来,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欢喜。她迎着脚步声走过去,坚定从容,“我来了,把流火还给我。你要是想杀我,只要你??”水影的声音戛然而止,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剪刀从中剪断。半晌寂然。
“想不到是我吧?”一个男子的声音冷酷而突兀地响起,讥诮地笑,“剑仙小姐,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“流??火!”水影几乎用尽全力,才张开嘴,叫出了这两个字。她昏沉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,感觉陷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魇。是惊喜还是恐惧,是靠近还是逃离,她没有力气去想。
“真高兴你还记得我!”摇曳的灯光里,一双金红色的眸子闪闪发光,说话的人微垂下头俯视着她,火焰般的发在她眼里灼灼燃烧。他真的是流火,那个宁死不降的蚩尤少年,就是爱上了他倔强刚烈的性格,她才不顾一切保下了他的魂魄,炼成了属于她的剑。为了他,她才下世历劫;为了他,她才来到这里。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他?对她而言,他几乎和坤灵同样重要,同样的刻骨铭心。
“流火,是那个人??把你从剑里放出来了?”水影喑哑地低声问道。虽然她明知道这不可能,还从未听说过炼成了剑的灵魂还能重生复活,更何况,流火有血有肉,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,并非缥缈无形的魂魄。
“哼,你心里只有那把剑,我正要问你,你凭什么用我的灵魂炼剑?”
“我??”水影看着他充满恨意的冰冷目光,哑口无言。是的,她凭什么?她和他只有那么短暂的相遇,在最后的一刻她也无力救他,他从未说过想成为她的剑,是她自作主张,偷了他的魂,炼了她的剑。如果把话说得赤裸无情,她根本就是个贼。
“为什么不回答我?”流火又踏近一步,咄咄逼人喝问。
“流火??当时天帝震怒,下令将蚩尤全族的魂魄打入血池地狱,我若是不偷出你的灵魂,你也会??”
水影艰难的解释被厉声打断。“这么说,我反倒该感谢你才是了?”流火冷笑道,“你是我什么人?我入不入血池,与你何干?你又何必为自己的私心找这样一个善意的借口?”
“你说得对,就是我的私心作祟,我太想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了。事已至此??你要怎样?”流火的审判让水影狼狈而倦怠,她再也无话可说,索性默认了。
流火没有说话,代替言语的是刀锋破空之声,水影本能地侧身,虽然避过了炙焰刀的锋芒,衣襟却被撕裂了,胜雪的肌肤烙上了一道红痕,格外的刺目。
“你不是问我要怎样吗?我就是要杀你,你为何要躲?后悔了,还是害怕了?”流火冷笑着,步步紧逼,手中赤红的刀不断地劈下,每一刀都堪堪擦过水影的身体,留下一道道血色烙印,残酷而凄艳。
水影步步退却,后面一步之遥就是厚重的石壁,她已无路可退??
四、相忘岂堪伤
水影的身体终于贴上了石壁,流火逼在面前,再次举起了炙焰刀,也许,这将是最后一次落下。
刀锋劈落的光芒炫目如红色的闪电,水影将要垂下的眼帘中忽然划过一袭熟悉的青衫,轻盈地抱起她,流云般飘远,身后,炙焰刀劈在石壁上的铮铮之声清晰入耳。
“坤灵!”水影倚在那个怀抱里轻声地唤,她看不清他的脸,但她知道一定是坤灵,每次她遇到危险,救她的人总是坤灵。
飞过很长一段路,他落下,放开怀中的水影。她这才看清了那张俊朗明亮的面容,明净眼眸,淡淡笑意都一如往昔。无数在梦中出现的人终于又在眼前,轻抚着她的脸庞,唤她:“水影!”
“坤灵,带我回昆山吧!”水影像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样难以自抑,依在他胸前啜泣,“连流火都那样恨我,这世上只有你会永远对我好,带我回家吧,好不好?”她仰起脸,固执地问:“好不好?”
“水影,你总是这样任性,说要怎样,就要怎样,什么时候能改?不过,也许你再也没有机会改了。”坤灵的声音依然轻柔,却隐含着冰封的寒意,“你为什么不问我,怎么会到这里来,我来干什么?”
“是啊,你来??干什么?”水影感觉懵懂混乱,几乎无法集中思维,为什么今天在这里遇见的人,都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?月盈、流火,还有坤灵,他们怎么会在这里?
“我是在这里等你,只为了,要亲手杀你!”坤灵带着笑,语声温婉地一字字说出这狠绝的话,在水影耳中炸响作一声声惊天的雷,她摇摇欲坠,无力地向他伸出手,虚弱地嗫嚅道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你不知好歹,因为你一意孤行,因为你从来不在乎我对你的好!”坤灵的声音渐渐激烈,眼神也冷酷得让她心寒,“只为了一把剑,你用了多少去换?不仅用你自己的,还有我的!可是你根本不在意连累了我,你以为理所应当,是不是?”
“不是??不是,坤灵,我不是!”水影大声喊着,拼命地摇头,像是要把自己从梦魇中摇醒。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来向她兴师问罪?甚至是坤灵!她怎么会不在乎他的好?她永远都在乎,永远都记得她欠了他的,她会还的!
冷笑凝在坤灵的嘴角,他的指尖微动,紫萝剑铮然出鞘,温暖的光芒洒到对面阴冷的石壁上。他随手挽出一个剑花,指向水影的咽喉:“你的流火剑呢?你为了它而陷在这里,他反而要杀你,是不是很可笑?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上,不如让我来了结你,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。”
剑光疾闪而过,水影只觉颈边一寒,直到温热殷红的血缓缓流出,才带出痛来,那么深的痛,仿佛那一剑是从心上划过。
水影掩着血淋淋的伤口,看着坤灵,眼睛里写满了怀疑:“坤灵,你既是这样恨我,为何又要帮我,为何要给我紫烟寒,为何说等我回去?这些难道都不是真的?”
坤灵轻叹,眼底闪过决裂的光,“忘了吧!”他漠然地伸出手,“在我杀你之前,把紫烟寒还给我!”
水影听到胸膛里的心碎裂的声音,因为绝望,碎裂成哀艳的莲花。就在那一瞬,月盈和流火又出现了,他们围在她的两侧,眼里满溢着冰冷的恨。坤灵就在她的面前,用剑抵着她的咽喉,向她索要紫烟寒。
彻底的绝望反而让水影平静,甚至连泪也没有,她从怀中取出护在心口的灵珠,准备把它交还给原来的主人。
她的手向前伸去,碰触到坤灵冰凉的手指,耳边蓦然响起一句坚定的誓言:“你要记得,我等你回来,等你还给我紫烟寒,不管等多久!”她的动作顿时僵住了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坤灵,坤灵躲闪般地垂下眼帘,抬手来拿她掌中的宝珠。
水影的手猛地收回,嘶声大喊道:“你骗我!你根本不是坤灵!”她回头望着身侧的两人,“假的,你们都是假的!”她怒吼着,抬手握住抵在咽喉的剑锋。鲜血立刻汩汩地涌出,她竟不觉得痛,用力一拗,紫萝剑发出清脆的断裂声,坤灵手中只有半截断剑,剑尖却握在水影手里。
她扬手,残剑犀利地穿过月盈的身体,一声凄厉的惨呼后,一切重又归于平静,没有人,没有声音,甚至连灯火也全部熄灭。水影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,疼痛消失了,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刹那间愈合。
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还伴着有节奏的掌声,一个男子冷酷而傲岸的声音遥遥传来:“水影,欢迎你来到乱云渡!”随着这个声音,正对着水影的那面燃满灯火的石壁赫然变成了两扇巨大的铁门,门上高悬着两只麒麟形状的金环,门内正是那朗朗的声音:“水影,你可以进来了!”沉重的铁门忽然自动开启,发出“吱吱呀呀”的刺耳响声,好像已许久未打开过。水影鼓足所有的勇气和力量,走向这个寻觅了太久的真相。
铁门后又是漫长的石阶,石阶下是空阔的大殿,高高的殿顶正中悬着一个巨大的烛台,无数支白色的巨烛明晃晃地燃烧着,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。
大殿两旁矗立着灰色的高大石柱,排列整齐,一直延伸过去。大殿的尽头,一个人高高在上地端坐着,遥遥地看不清面目,但见他身上是一袭如夜如墨的黑衣。
“是你吗?”水影缓步走下阶梯,冷冷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激起层层余音的波澜,“难怪你要引我到这里来,原来你只有在这里,才是人形。”
“要是你想这么说,也未尝不可。”那人不气不恼,笑声清朗,“水影,我真的小觑了你,没想到你居然能看破我精心制造的魇境,真的很了不起,很让我满意。”
“你??”水影停住脚步,咬牙切齿地怒道,“你觉得很有趣吗?你有什么权力这样伤害我!你居然??”
“居然让流火和坤灵杀你,是不是?他们都是你喜欢的人,被他们所伤,比死还痛苦,是不是?”那人满不在乎地笑,“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,你是如何在最后关头看破这个梦魇的?你知道吗,当时只要你将紫烟寒放在坤灵手中,他的剑就会毫不留情地洞穿你的咽喉,这个魇境就是血淋淋的真实,杀死你的,就是你最心爱的人。完成它的关键就是你自己,可惜啊,在最后一瞬,功亏一篑。”
“你??你简直没有人性!”水影怒斥着冲下长长的阶梯,“你把流火还给我,否则??我就杀了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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