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第十三章(2 / 2)
寸心却已平静,只宽慰道:“寸心之前遇金蝉子大师,他曾赠与一枚佛莲金珠于我,故而毒发之时,也算不得十分辛苦,还请玉鼎师父略作宽心。”
玉鼎真人却摇头道:“魂戾之毒,一日重似一日,且那锁魂钉乃四海极刑,而炮烙之戾又是世间罕有,只怕……到后来纵然有佛莲金珠,亦是杯水车薪。”
寸心淡淡一笑,温言道:“纵是如此,寸心亦是此生无憾。”她福了福礼道:“还望玉鼎师父代为周全。”
玉鼎真人见她神情坚决,只得点头道:“贫道尽力罢。”他看着她,眼里带了些无奈和感慨,“只是如今你与徒儿心意相通,我恐怕瞒不了多久。”
寸心神情怔怔,唇边笑意半是凄楚半是满足,轻轻摇头道:“能瞒几时是几时罢。”见时辰不早,她便不再多言,与玉鼎真人作别。
“等等。”玉鼎真人想起一事,叮嘱道:“贫道想着魂戾之毒乃焚灼之意,兴许极寒之地尚有一线生机,再不济也能缓解几分痛楚,公主可去这些地方走走。”
寸心点头认真记下了,这才转身离开。只留玉鼎真人站在原地,脸上全是难过和不舍。
翌日清晨,天空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。
杨戬在雨声中缓缓醒来,无意识触到右腕中的一串温润,只觉心情甚是晴朗,唇角不由上扬。
他轻快地起身收拾妥当,便出了内室,见哮天犬犹自趴在外间熟睡,也不吵他,轻轻出了房门,径自朝寸心的房间走去。
来到她的房门前,杨戬抬手轻轻叩了叩房门,却听房门内毫无动静,他心下微有疑惑,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看看,却发现房门似虚掩着,他一怔,心下突觉不安,当下推门而入。
玉鼎真人一宿未睡,听得叩门声便起身出得房来,正好见到杨戬进了寸心的房间,他心中暗叹,只悲伤地看着空洞的房门一动不动。
忽听寸心房内“呯”一声响,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,随即便见杨戬如一道旋风似地出了房门高喝道:“哮天犬!”
玉鼎真人上前拦住了他的脚步,却见他面色铁青,眼中布满了血丝,神情既是悲伤又是愤怒,还有些不解,整个人看起来几欲成狂,一只手捏了一方纸笺,指节发白,似要把纸笺生生捏碎。
玉鼎真人心中长叹,神色却似平静,缓缓道:“公主昨夜便走了。”
杨戬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。
玉鼎真人被他看得心下一紧,却只得继续道:“徒儿,公主乃天廷亲敕的懿德公主,婚姻大事须有玉帝作主,之前救你可以说是为三界众生,而与你成婚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,你……你随她去罢。”
杨戬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意,眼睛却亮得吓人:“就算如此,杨戬也要当面问个清楚。”
哮天犬也正好赶了过来,连声问道:“主人,出什么事了?”
杨戬侧头吩咐道:“找寸心!”
“哦!”哮天犬忙应下,并开始施法:“天地无极,万里追踪!”
玉鼎真人长叹道:“徒儿,三公主乃水灵之性,若有心避开你,你是找不到她的。”
杨戬一惊,却听哮天犬在一旁哭丧了脸道:“主人,我……我闻不到三公主的味道……”
杨戬如轰雷掣电,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,半晌才惨然笑道:“连见都不愿见我了么?”他身形微晃,垂下手来,一方纸笺翩然落到地上,被闻声而来的老六直健拾起。
杨戬却丝毫未觉,只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。
玉鼎真人见他萧索的背影,心下难过,见闻声赶来的梅山兄弟,忽然想起了什么,一把拉住想要跟过去的哮天犬问道:“杨婵呢?”
哮天犬嗅了嗅回道:“三小姐朝华山方向去了。”
玉鼎真人想了想,叮嘱道:“我去找她回来,你好好看着杨戬徒儿,不许他做傻事啊!”
“哦!”哮天犬乖乖点头。
玉鼎真人交代完,便腾云寻杨婵去了。
哮天犬来到后院,见杨戬枯坐在廊下一动不动,任廊外的细雨浸润了他的衣襟。
哮天犬这才留意到杨戬坐的位置正是杨戬离魂那夜寸心坐的位置,他心下一酸,上前小心唤道:“主人……”
杨戬霍然起身,吓了哮天犬一跳,杨戬却似想到了什么,径直朝一处走去。哮天犬忙跟上前问道:“主人,你要去哪里?”
“书房!”杨戬头也不回地答道,人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。
哮天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重复:“书房?”
待玉鼎真人与杨婵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:梅山兄弟在前厅,个个面色担忧,显是已传看了寸心的留书;而哮天犬百无聊赖地蹲在前院,不时打着呵欠。
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,天色却依然晦暗。
玉鼎真人见状急道:“哮天犬,不是教你看着杨戬的吗?他人呢?”
哮天犬无辜地眨眼道:“在书房啊!主人又不许我跟着。”
“书房?”玉鼎真人一愣,倒也放下心来,“能找到排解之事也好。”忽觉不对,他回过神来急急问道:“等等,他去的哪个书房?”
正问着,却听房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杨戬从玉鼎真人的书房中缓步走出,手中拿了一卷古籍。
“完了!”玉鼎真人心中哀叹,只得眼睁睁看着杨戬朝他走来。
杨戬面色苍白,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,双眼却异常明亮,他来到玉鼎真人面前直直地看着他,轻声问道:“师父,给徒儿一句实话,寸心她……是否中了魂戾之毒?”
玉鼎真人张了张嘴,却在杨戬的注视下败下阵来,随即叹了口气,点头承认道:“是。”
杨戬猛然闭上了眼,脚下踉跄,哮天犬见状忙上前扶住了他,他缓缓睁眼凄然笑道:“所以,师父方才那番话,也是受她所托了?”
杨婵听得二人对话,心知不妥,焦急问道:“二哥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什么魂戾之毒?”
玉鼎真人苦笑道:“你既已猜到,也当知三公主此意为何?”
杨戬顺手将手中书卷抛给杨婵,只看了玉鼎真人凄然道:“是,我早该想到的,当日寸心会为了让我能为自己选择一回而不愿出口挽留我,今日自然也会为了不让我亲眼见她受苦却束手无策而选择离开。”他垂首只手掩面痛苦道:“这个傻瓜,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自以为是?”
“啪”,杨婵手中的书滑落在地,她已泪流满面,只看了杨戬凄楚道:“二哥……”
杨戬凝思片刻,问道:“师父,记得当日你说,寸心既是水灵之性,若是身故,天地应有异状,可是真的?”
“不错。”玉鼎真人点头道,“若是她的水灵之性未有继承者,天地间有灵之水应有大异;可若有了继承者,那动静兴许就不大了。”他随即不解问道:“徒儿此话是为何意?”
杨戬眼中一片澄明,他淡淡道:“她敖寸心自作主张地为我杨戬做了决定,可我杨戬偏偏不喜欢这个决定,我非要找到她不可!”他缓缓看向众人,“三妹,帮我留意天廷动静;劳烦诸位兄弟替我暗中寻求解毒之法;哮天犬,就辛苦你跟我一起去寻人了。”
梅山兄弟早在杨戬走向玉鼎真人时就已经围了过来,虽不明白“魂戾之毒”为何物,却听几人对话已猜出了个大概,当下自然是沉声应了。
老大康子真想了想,问道:“二爷可是要暗中寻访三公主?”
杨戬摇头道:“我与寸心的情意是瞒不住天廷的,若我二人回来后并未成婚,天廷必会起疑,与其隐瞒,不如大大方方找寻,既是天下皆知,又让天廷有所顾虑,也能护上寸心三分。”
众人点头称是,玉鼎真人见杨戬思虑周详,也不再劝阻,只叮嘱道:“公主临走时,为师曾让她去极寒之地走走,兴许能有一线生机,徒儿,你也可以朝这些方向去找。”
杨戬点头记下。
杨婵看着杨戬恳切道:“二哥,我想陪你一起去找。”
杨戬摇头道:“三妹,梅山兄弟他们没有接受敕封,来往天廷始终不太方便,有你常在天廷走动,二哥也会安心些。更何况,你现已是西岳圣母,若常年不在华山,始终不是为神之道。”
杨婵见他言之有理,也就不再坚持。
此间先按下不提。
话说寸心离开杨府后,并未直接去寻极寒之地,而是向南,去了紫竹林。
南海观世音菩萨正在林中打坐,忽听座下童子来报:“师父,西海三公主敖寸心求见。”
观世音菩萨缓缓睁眼,却似早有所料,只点了点头道: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弟子领命而去,不一会儿便引来一名妃衣少女。
少女上前行礼道:“小神敖寸心,见过菩萨。”
观世音菩萨含笑颔首道:“懿德公主此番前来所谓何事?”
寸心合十行礼回道:“寸心斗胆,想求菩萨赐一朵佛莲置于天河之上。”
“哦?”观世音菩萨微微一笑,却问道:“公主此举,可是因当初承诺了弱水而为?”
寸心浅浅一笑,摇头回道:“寸心知道,一个人寂不寂寞,与她身边有多少人陪伴并无多大干系,尤其是修道之人。弱水孤寂万年,实乃心魔所致,亦非陪伴可以化解的。”
观世音菩萨赞许道:“公主慧根不浅。不错,求渡不如自渡,弱水孤寂,皆因她虽有情,却不会用情,将情陷于自身,方有昔日的天河水患。公主既已参破,又为何前来求取佛莲?”
寸心敛容垂首认真道:“寸心一直以为参悟大道,除自省以外,亦需要机缘。每个人的境遇不同,对事物的理解便有深有浅,寸心窃以为不该用‘慧根’二字一概定论。弱水在天界上万年,未逢机缘,而如今下界一遭,又遇天廷失信,寸心只怕弱水心魔更甚,故而前来恳请菩萨相助。”
观世音菩萨含笑执单手礼道:“阿弥陀佛,公主一言,道尽修道本意。也罢,贫僧便往天河走一趟罢。”
寸心大喜,忙行礼道:“多谢菩萨!”
观世音菩萨微微一笑,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许些悲悯,菩萨问道:“公主此事已了,可有去处?”
寸心淡淡一笑,点头道:“寸心自有去处。”
观世音菩萨颔首道:“如此贫僧便送你一程罢。”
寸心合十感激道:“寸心谢过菩萨。”
观世音菩萨微微一笑,左手持羊脂玉净瓶,右手拈一杨柳枝往寸心处轻轻一点,一朵雪白的莲花便自寸心脚下稳稳将她托起,寸心合十与菩萨作别,白莲便托着寸心远去了。
观世音菩萨收回视线,却见座下童子善财面有疑惑,便含笑问道:“徒儿可有什么话想问贫僧?”
善财童子见菩萨问起,忙合十回道:“弟子是见三公主面有病态,想来遭遇大劫,而公主又是水灵转世,若能求得师父指点一二,化了此劫数,她无碍,弱水自然不会受心魔所困,可她……”善财童子不解地摇头道:“竟只字未提。”
观世音菩萨微微一笑,叹道:“懿德公主之慧,可见在徒儿之上。”她并未有斥责之意,只缓缓道:“公主也知,佛门中人不好太过干涉天廷之事,公主多次违逆天命相助杨戬兄妹,深为天廷所忌,而点化弱水却是天廷所愿,如此周全,实在令人叹服。”
善财童子心悦诚服合十道:“弟子受教了。”随即有些不忍道:“可公主她……”
观世音菩萨却是微微一笑,垂目不再言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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